加德满都：朝圣者书店

By kidonly 2016-05-26

马蜂窝旅行家专栏出品| 已有16840人阅读

一

爱逛书店。每到一座城市，都会找当地的书店去看看。买一两本书，当作旅途中的读物。积累多了，背在包里觉得重，便寄一些回家。如此，几乎成了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哪怕找不到心仪的小书店，也会到书城或新华书店逛逛，多少也会有一些收获。

我喜欢那些捧着书读的时光，漫长的旅途如同每日生活一样简单自然。书中的世界打开，与旅途、与现实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有点恍惚，又有点痴迷。时间仿佛不存在了，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些在书店里时光一点一点积累，作用于我的脑，作用于我的心，在旅途之中，在旅途之后。有些东西开始发生反应，继而越来越强烈，直到颠覆。

二

有些地方你说不清它到底哪里好，但就是喜欢，甚至是痴迷。一次次奔赴，驻留，离开之后多年依然深深念想。加德满都于我就是这样的地方，这里面夹杂着极其复杂的情愫，而书店在里面又有着某种非凡的意义。

那是我第一次出国。带着某种无法掂量的兴奋，坐着一路转弯都不曾减速的吉普，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在黄昏时分来到了加德满都旅行者聚集区泰米尔。这里与我兀自的想象中并不太一样。华灯初上，街边的商店霓虹闪烁。巷道窄小，各色人种穿梭。在之后的很多个日子里，我住在这里，每日在错中复杂的街巷中，逛遍几乎每一家小店。这片区域有不少小书店，售卖各种英文书籍，崭新的，或是二手的。很多个傍晚，我走进它们，一头扎进书堆里，如饥似渴地寻找自己想要的。

（Pilgrims Book HousePhoto by 王大瑞_）

PilgrimsBook House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有全面的分类，涵盖各个方面的图书，我喜欢在它二楼的小间里流连，一待就是一个下午。Vajra Books就在我下榻的旅馆楼下，小小的，有事无事就去逛逛，只是里面的书价格都比较贵，很少有折扣。United Books在泰米尔的最中心地段，门面不大，但精选的书不错，也有大量价格便宜的二手书出售。还有不少更小的书店，位置偏僻一些，已记不清名字，但这么多年过去，我分明还记得它们各自书摆放的方式以及书店里氛围，以及，我在里面看过什么书，买过什么书。有些书看完之后又二手卖回了书店，有些书实在喜欢便千里迢迢背回家中。

这些书店里不仅有尼泊尔语、印度语、藏语书，还汇聚了数量相当可观的欧美出版的书籍，尤其是文化、艺术、宗教、自然类的，以及时下的畅销书。

（Pilgrims Book House Photo by Buenos Aires Review）

丢了好多年的英语好像也不是那么陌生了，记忆与语感开始复苏。我买了一本小词典（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可以方便查单词），便把自己丢进书丛中，如饥似渴，常常忘记时间。我遇见一个比以前大了很多很多的世界，没审查，没有阻隔，各种观点，各种派别。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有这么多种声音存在，你可以听到它们，独立思考，做出自己的判断。原来，自己二十多年来，一直处在一个庞大的、封闭的意识形态之中而不自知，以为这就是全部。而仅仅几周的时间，几个异国的小书店，就把这个无形的网撕开，哪怕只是一个小洞，就让我瞥见更大更丰富的世界。

三

（加德满都的小书店 Photo by 鹧鸪江）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一个人住在泰米尔的小旅馆里。旅行的新鲜感早已过去，街边的小店也已逛腻，钻进书店便成了每天最开心的事。在加德满都常常停电的夜晚，我在摇曳的烛光下认认真真读完了人生第一本英文原版书，"Tuesdays with Morrie"（中译名《相约星期二》）。发现，原来读英文原版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便多出更多信心与兴趣。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又去小书店里淘书，一待就是一下午，面对那么多令人垂涎的好书，荷包干瘪的我选择综合症又犯了。一本，就买一本，但究竟买哪一本好呢？

我记得是在离Pilgrims Book House不远的一个小书店里看见的它，在一个旋转的小书架上。与其他很多书店不同的是，这家小书店的书都包上了塑料薄膜，不能打开来翻阅，只能看封面与封底。我被一本书名所吸引，"Heaven and Earth"，封底上的一段小字让我生出更多向往，"Most of us go through the life without developing thewonderful, natural, God-given abilities inherent in all of us. In HEVEN AND EARTH,James Van Praagh gives us the tools to bring them to life."（这种老天赐予我们每个人的美妙能力，大部分人一生都没有用过。在本书中，作者教我们一些方法如何发掘并使用它。）还有"recognize and listen to our own inner voice"（辨别并听从内心的声音），"interpret our dreams as messages from beyond"（理解梦境带来的信息），这些句子让我越发对这本书生出了更多兴趣来，选择综合症患者终于在好几本备选中买下了它。

回到小旅馆，当我揭开书上的薄膜，在烛光下摩挲着这本新书，拿起字典，开始阅读。烛火摇曳中，我查到一个陌生的单词psychic（通灵），顿时后背发凉，汗毛全部竖起。原来这是一本讲通灵的书，里面还教你如何与过世的亲人、朋友联系。作为一个受过二十多年唯物主义浸染的人来说，对于一个对死亡与未知有着深深恐惧的人来说，看到这个词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赶紧把这本书放在背包的最底层，压上好多好多衣服，企图灭掉它的"不祥"。英语不好真可怕，封底明明写着"About our lives, our souls, and loved ones who have passed *** we can find the answers."（关于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灵魂，以及逝去的挚爱。这本书中会有答案。），我当时没理解"passed on"（过世的）的意思，多么关键的一个词啊……

我背着这本书徒步了半个月的珠峰南坡，直到回到国内，才把它打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把它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读完。从此，我的人生观、世界观就此改变。我当时给一个朋友的信里说，"当你知道并相信人并不只有这一辈子时，多年的迷惑终于解开，这个世界也有了全新的面貌"。它对我的改变如此之大，到了震撼的地步。虽然现在的我对这本书以及里面说的方式持保留意见，但无疑，它是一扇窗，一条线索，让我看问题的角度和方式有了大不同。

四

我在那年秋天又回到了尼泊尔，待了整整一百天。只不过我不再住在热闹的泰米尔，而是在博达大佛塔附近的朋友家中。隔三差五，我就会坐上mini bus穿城去泰米尔，也不为别的，就是去逛逛那里的书店，钻进没有围栏的世界，寻找答案。然而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书架上的各色书籍代表着各种观点，站着各种角度，你需要自己做出判断。

在那里我遇见了Paulo Coelho的书。从The Alchemist到Veronika Decides to Die，从Eleven Minutes到The Pilgrimage。书中说着爱和勇气，引领着我跳进生命的河流。每看完一本，我就用二分之一的价格卖回小书店，再花三分之二的价格买一本新的。这真是一种极好的方法，只需花上相当于一、二十元人民币的价钱，就能读到非常棒的英文原版书，真是再美妙不过的事了。

我在加德满都明媚的午后读它们，在奇旺丛林中的夜晚读它们，在喜马拉雅下小山村的清晨读它们，在路途中等车的间隙读它们。

每次回到加德满都，我就去泰米尔的小书店里淘一次"货"。从小说到观星指南，从儿童教育到瑜伽冥想。相比国内的书店，这里有着更广泛的选书，对应着一个更开阔的世界，令我痴迷，欲罢不能。

五

如今我已离开尼泊尔多年，而Pilgrims Book House据说在几年前的一次大火中几乎被烧光，它是我在泰米尔去得最多的书店，丰富的藏书常常让人待上一整天都觉得不够。为那些书们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