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转山的人都是幸福的
穿着蓝色长袍的女人在垭口向北方磕着等身长头。走上垭口向北望,冈仁波齐在平缓的山丘背后露出白色的顶峰。一朵白云浮在顶峰的上空。
这白色的山峰久远以来就一直存在,日月星辰照耀,狮泉河水永远在奔流。朝拜神山的人会相信冈仁波齐是世界的中心。是佛教中的须弥山,是藏语中的神灵之山,是八千万世界之中西方极乐世界之地。
纷纷有当地转山的人超过我,穿着鲜艳的长袍,身后拖出一道黄尘。
前路荒凉寂静,有磕长头转山的母子三人。母亲在前面虔诚叩拜,后面的两个娃嬉笑,翻滚,爬行,母亲初还督促提示,后来就自己向前叩拜。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穿着一件红得非常漂亮的袍子,超过我,快步前进。
我在他身后谨慎的叫老人家:“波啦,我可以给您拍一张照吗?”
老人家停下来:“烦得很。”
可是,他愉快地笑,并且坐下来。
然后,他起身,迅速走远了。
此刻,阳光斜照出温暖。

万籁寂静/精神的光芒慈悲而温暖/一张沉痛的地图上/我找到了西藏
我想起了当代藏族诗人嘎代才让的诗。
人语声声,天亮了。
止热寺对面,太阳照在冈仁波齐峰顶,迅速向下移动,光影从厚重的红色变成金光灿灿。
卓玛拉垭口海拔5630米。转过山口,纯正绿色的慈悲湖在下山路的下方。这湖水似乎正是为了印证神山的神奇而存在的,湖水一半绿成了不透明的绿松石,一半泛着银光倒映着围绕的覆有积雪的山峰。
刚在塔钦与老友谋了一面,他说多年前他转神山,听说喝了慈悲湖的湖水可以医治胃病,他喝过之后,从那以后果然胃再也没有疼过。因为他的叮嘱,我带了一个小杯子。
几乎是没有路,在乱石中半蹲半行下到湖边,如此之后湖水居然还是绿色的。如朋友所言一口气猛喝三杯,水并不冰冷,微涩,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只是感觉非常厚重,喝得太猛,毕竟也是凉的,好像有气泡从胃向口腔上喷,我吐出一连串的气,独自笑了起来:我是一条鱼啊!
偶尔有转山的人从头顶的山路上走过去,然后山野恢复静悄悄。
我看到在我身后的山坡上正有一个人慢慢的在乱石间走下来,穿着一件鲜艳的红长袍……我记得这件红袍子,在爬卓玛拉山的最后一道坡时,我看到这个人坐在山坡上,对着每一个走上来的人笑,但是脸上又没有别的表情来配合这种笑,好像他的心是在别处,整个人就显现出一种神秘感来。
我再度直起身时,他已经走到了离我不远的乱石中,他稍远地站定,依然是那样的笑。
“扎西德勒!”他说。
我说:“扎西德勒!”同时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
其实在招呼前后他并没有看向我,而是带着他的笑容蹦蹦跳跳奔向了湖边。
我马上在乱石中寻找可以跳跃的石头,试图直线回到下山的路上去。当我停下来转回头四处察看,湖边没有看到红袍子,却有一位穿着鲜艳绿袍子的男人蹒跚着正从山坡走向湖边。
此时,两块山谷深处绿色的湖面随云移动而忽明忽暗。
我从乱石堆里终于爬上了乱石路,几位从拉萨来转山的老人家正坐在大石头上休息,见到我从下面爬上来,纷纷表示了羡慕。我说可以分享灌在小瓶子里的湖水,他们马上站起身来,恭敬的俯下上半身,双手掌向上举在胸前,我也半俯下身,把水分别倒在他们的手掌里,每一位长者,都是先喝下手掌心里的水再用余下来的水双手抚在头顶,口中不断轻吟:唵嘛呢叭咪吽……
从卓玛拉山口下山的路非常难走,浮土的路面,垂直的坡道正对着山谷,总好像有一种力量要推着人直接栽下山谷似的,须要时刻保持身体和心的平衡。这样的路,还是有磕着长头的人,再短的斜坡,他们也是如数三步一叩首。
下了山之后的二十多公里,其实才是对心智的考验。
黄色的土路曲折向前,光线正从山顶迅速沉向河谷,色彩由金黄到淡咖啡。土路上留下一道前面磕长头的人滑行过的痕迹,双手合十时的手印和聚合在手掌前的一小撮土。

直到已经是天黑之前的幽蓝,迷迷朦朦,站在一个高坡上,我前后看了看,就像是雪莱的诗:寂寞与荒凉,无边地伸向远方的黄沙。
四周是群山幽暗的轮廓,天空是神秘的蓝,星星密布。风声回响,拟若动物发出吼叫。
没有一个人,看来只能是我一个人走了。
天越来越暗了,我没有打开头灯,而是集中精力看着脚下的路和四周。走一步看一步,路自有方向。
在突然恢复寂静的宇宙中,无数轻微的惊叹声从大地升起。连绵的山峰在幽蓝的月光中,山谷里的每块岩石,那黑暗笼罩的大山每道矿物的光芒,都是此时这个静默世界的组成部分。
开始我的思绪乱飞,身边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只有我想的那些事。很快疲惫把我带入现实,山路狭窄,路依着山,一侧是深深的河谷,河水很急,一波波的银光。一团团的荆棘随风发出细微的呼啸。
在重复的行走中,我慢慢感受自己自在又平静。
行走与寻找本身足以充实一个人的心。应当想像每一位走在转山路上的心怀虔诚信仰的人都是幸福的。
一道手电筒的光从身后照过来,先是随身走动的一阵铃铛声,然后走上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在我的头灯下,姑娘头上扎着一条粉红头巾,再戴上一顶宽圆边白毡帽,穿着普兰的彩虹藏袍,藏袍的底色是藏青色,腰部以下是一条蓝红一条绿一条黑相拼接。姑娘的右手斜插在袍子里,鲜红的缎子腰带勾勒出她异常优美的身型,袍子垂下的一只肥袖子掩盖了她行走的幅度,长袍着地拖出似有若无的烟尘,挂在腰间的一排小铃铛被她的步子带出韵律,这姑娘走得是如此妩媚而她却浑然不觉。
幸福和美丽,通常是在不自知的瞬间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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