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黑德错失的真爱

瓦黑德（Wahid）是我在阿富汗认识的一个好朋友。

瓦黑德生于1980年代，成长的记忆几乎都在战乱和逃难中。1990年代初，跟随家人一起逃到了邻国的巴基斯坦白沙瓦难民营，与在那里生活的成千上万的阿富汗难民们一起，住在不属于自己家乡的陌生土地上。

唯一使瓦黑德从少年到青年的成长中，留下美好记忆的，就是他在难民营里的小伙伴们，特别是一个叫毛萨的小姑娘。

瓦黑德与毛萨一起玩耍，一起欢乐，一起成长，直到90年代末，毛萨的父母相继去世，她成了孤儿，只好去伊朗与她的哥哥一起生活。从此，瓦黑德与毛萨天各一方，失去了联系。但在他们彼此的心灵中，已经种下了爱的种子。

两人都有着初恋的美好情愫。

★再有爆炸也要生活

2002年初，随着塔利班政府被摧毁，越来越多的阿富汗难民从巴基斯坦返回了家园。瓦黑德也跟随家人回到了喀布尔。

几年下来，瓦黑德一直没有打探到毛萨的消息。此时，已经20多岁的瓦黑德在家人的催促和包办下，只好与另外的女人结了婚，很快生下了一个女儿。

2009年8月的一天，瓦黑德邀请我去他家吃午饭，饭前，他特意为我展示了他与妻子拍摄的结婚照，很兴奋地为我讲述着婚礼当天的热闹场景。我们在他家地毯上席地而坐，瓦黑德妻子看着不满一岁的女儿，在我们身旁任其爬来爬去，瞬间，在我眼前定格了一幅幸福之家的甜美画卷。

（瓦黑德的妻子和女儿，身后是他妈妈）

再有爆炸，人们也要生活。

这也是我在阿富汗期望看到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景象。

“你在难民营的时候，肯定想不到，能过上今天的小日子吧。”我说。

“外人都以为我们这里每天有爆炸，你看，这日子还不错吧？其实，全家人在一起，就很知足了。”

他看了一眼女儿又说：“我只想多挣点钱，把她好好培养到上大学。对了，最好让她去中国的大学学习。”

瓦黑德憧憬着女儿的未来，从他的眼神里，能够感觉到一个父亲自信的能量。

我俩都坚信，他女儿的未来不是梦。

★“女人花园”的邂逅

就在离开瓦黑德家的第二天，听说喀布尔有一个“女人花园”，是意大利人投资，与阿富汗政府联手创办的，专供女性学习、休闲、交流的场所。此地距离喀布尔市区很近。男人禁止入内，是一片名符其实的女人天地。

我和瓦黑德来到“女人花园”，被警察拦在了门口。原因是，瓦黑德是男人，而我，人能进，相机不准带入。与警察费了一番口舌，关于拍摄的事情，终于同意我们空手进去找负责人协商。

负责人是一位50多岁的女性，面容温和，对中国非常有好感，正基于这一点，我们交谈了20分钟后，她同意了我在园内采访的请求。而瓦黑德以翻译的名义，破例随我同行。瓦黑德特兴奋：“我可要把握好这个机会，仔细看看这里的大美女们。”

“女人花园”名副其实，里面有大片的草坪、秋千、凉亭、栈桥，还有各种各样的阿富汗女人。里面有两个培训部，一个是太阳能照明班，一个是宝石加工班，拍摄完这两个班之后，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听说有一个对内全天开放的食堂，我和瓦黑德直奔食堂。

食堂里居然有素馅饼，看上去很中餐，价格只是外面餐馆的一半。

出于对做中式馅饼的好奇，我擅自闯进了厨房，里面有六七个女人正在揉面、包馅饼，看到我拿着相机进门，顿时一阵慌乱，逃的逃，躲的躲，瞬间厨房空无一人。我站在原地，摆着举相机的姿势，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把瓦黑德招呼进来，女人们看到有男人进来，更是乱了方寸，纷纷逃离了厨房。

（女人花园的后厨，毛萨是这里的经理）

“去找食堂的负责人。”我说。

我和瓦黑德刚走出厨房，迎面遇到一个年轻又现代的女人。此时，俩人在过道上相遇，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异常惊喜，瓦黑德张着嘴，姑娘瞪大了眼，愣了足有一分钟。

后来我才知道，此人竟然是瓦黑德苦苦寻找了很多年，与他青梅竹马、在巴基斯坦难民营共同成长的初恋女友毛萨。

与失散多年的恋人久别相逢，却在厨房与餐厅狭小的过道上相遇，尽管两人有难以言表的喜悦，却身处公共场所，只能用充满爱意的眼神久久对视……

当天晚上，他俩相约喀布尔西边的山顶上。

事后听瓦黑德说，当毛萨得知他已结婚生子，情绪十分失落，两人抱头痛哭了大半夜。

过了几天，我问瓦黑德：“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已经几天晚上没合眼了，感觉很煎熬。”他耷拉着脑袋，情绪很低落。

我能理解他的处境。对家庭，他是女儿的父亲，孩儿她妈的丈夫。特别是这桩婚姻，是他父母一手包办的，父母决不会允许他舍妻抛女，投奔毛萨。可是，在他内心深处，毛萨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没有之一。

“谁都不能把毛萨从我心里夺走，她永远是我最珍爱的女人。失去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过。”瓦黑德满含泪水，极其真挚地对我说。

这样的故事，发生在影视剧里并不鲜见，可是在我眼前活生生地出现，还是头一回。

正在伤透了脑筋之际，我突然想到，不少穆斯林大佬们，娶了一个又一个漂亮媳妇，瓦黑德怎么不行呢。

“对呀，我们伊斯兰教义，男人是可以娶4个老婆的。”

瓦黑德打算从现在开始拼命工作、挣钱，3年后把毛萨娶到手。

他坚定地说：“今生我只要这两个女人，我发誓，一定给她们一生的幸福。”

★无缘再见

4年后。

2013年9月，当我再次来到喀布尔，听说瓦黑德全家，两年前已经移居吉尔吉斯斯坦，目前没有联系方式。让我想起了2009年8月，他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过的话。如今，他的承诺是否兑现？

只有去女人花园找到毛萨，才能得知结果。

来到女人花园，门口依然警察站岗，除此之外，大门里还增添了两位女警察。我带了几张4年前为毛萨拍摄的照片，找到了毛萨曾经工作过的餐厅，糟糕的是，毛萨已于3年前离开这里，另谋高就了。

通过她们，我打通了毛萨的电话，毛萨现在一家电脑公司做文秘，公司在郊区，我们说好，另约时间见个面。可是接下来的预约时间总是不凑巧，不是我去了北部，就是她没有时间。就在我临离开阿富汗的前一天下午，总算约好3点见面。

我匆匆赶到“女人花园”门口，在接下来等待与她见面的一个多小时里，不论怎么打她电话就是无人接听，我耐着性子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连门口的警察都替我着急，最后，我只好遗憾地离开了女人花园。

最让我担心的是：“毛萨不会在路上出什么事吧？”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收到毛萨发来的信息：“我一会儿就到。”我看了一眼手表，已是5点半，距我们相约的3点，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我已站在喀布尔北侧的山顶，从相机镜头中领略着喀布尔上空，伴着成片的红云，等待晚霞的来临。

看来我和毛萨无缘再相见。而瓦黑德与毛萨天各一方，已经证明了他俩的婚姻缘分已尽。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瓦黑德就不会在巴基斯坦难民营成长，也就不会与毛萨相识。如果毛萨的父母不是死于战乱，毛萨也不会成为孤儿，她一定会与瓦黑德顺理成章地结婚。如果没有瓦黑德父母按照传统观念包办他的婚姻……如果……已经没有如果了，现实是残酷的，战争是发生一切的罪魁祸首。

祝愿瓦黑德一家在吉尔吉斯斯坦生活顺心，家庭和睦，幸福永远！

祝愿毛萨今后生活如意！（至今也不知道她婚否，电话里没好意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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