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鹅堡：谁的世界尽头 谁的冷酷仙境

欧洲之行的第14天，我们一大早从菲森郊外的偏僻小镇赶到了蜚声全球的“白雪公主城堡”——新天鹅堡。虽然我非常不喜欢这个本末倒置的名字，但好莱坞电影的影响力无双无两，暂时似乎也只得如此。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不想影响同行伙伴的旅行心情，希望他们依旧充满探知欲地观赏新天鹅堡，所以我并没有把之前所了解到的关于这座城堡的全部讲述出来。其实，我觉得无论如何，这座貌似从秀丽山峰上生长出来的童话城堡更是一座不祥之堡。

漫天阴雨中，我们一行四人匆匆步入了这座让人心驰神往的古堡。

与想象中的“天鹅堡”分毫不差，壁画中、台布上、陈设里，四处遍布的都是天鹅的形象，抬眼望去，头晕目眩。我没有见到国王路德维希二世卧室里，传说中茜茜公主送给英俊国王的瓷天鹅，想必它是在的。可越是这样，或者说，这座天鹅城堡的曲调越是和《罗恩格林》合拍，就越是凸显命运的吊诡、历史的乖张。

在《罗恩格林》中，美丽的艾尔塞终于获救，可再也无法与深爱她的骑士白头厮守。这曲10世纪安德卫普的悲歌想必少年路德维希一定是看懂了的，可就是在他15岁，在慕尼黑剧院中与瓦格纳的这一次精神相逢，注定了他此生的悲剧旋律。

新天鹅堡就算果真是一座童话王国，那么就再次印证了，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遇到了对的人，就意味着要做错的事

1864年，建造老天鹅堡的马克西米利安二世国王逝世，年轻的王子登基，是年18岁。路德维希二世终其一生，关键词只有建筑和音乐，完全没有一个成熟政治家的方略同手段，艺术家气质的人被历史的洪流推上了错误却又重要的位置，悲剧不可避免。

他很快发现自己的王位徒有其表，更像是议会的摆件玩偶，加之本身对政治就毫无兴趣，于是自我放逐，做起了甩手掌柜。

国王想起了瓦格纳。于是他重金礼聘剧作家到达慕尼黑，还把自己郊外的别墅给他使用。现在，他拥有权力和金钱，成了瓦格纳的庇护者。他替剧作家还清了所有债务并答应支付他所有的开销，为的就是让瓦格纳“在美妙而纯净的艺术天空中尽情的舒展自己天才的翅膀”。

“我了解你的艺术，我在心灵深处与你在一起！”这段激情表白，年轻的国王毫不犹豫地倾吐给了瓦格纳。

“今天，我被引领觐见了他。他是那么‘无可救药地’英俊、富有智慧、热情洋溢且气质高雅，以至于我担心，在这个尘世中，他的生命会像一个绝美的梦般逝去。”这段文字，是瓦格纳在第一次觐见了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之后写下的。

以至于一直以来，人们都认为路德维希二世爱慕同性。他终身未娶，无后而终似乎更印证了这一说法。可我乐意把他解读为更多是狂热粉丝对待自己偶像时的真实反应。

由于抱怨国王花费了太多金钱给不相干的剧作家，以及贵族害怕剧作家干预朝政，慕尼黑政府和市民居然不顾及国王颜面，将瓦格纳赶到了瑞士。路德维希二世大怒之下，一度想把巴伐利亚的首都搬迁至北部的纽伦堡。

遇到了对的人，就意味着要做错的事，这是永恒真理。

此生未完成

新天鹅堡完全是国王为瓦格纳而建，里面的许多设计直接来自于艺术家在作品中描绘的场景，例如齐格弗里德屠龙的金像，描绘《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故事的挂毯，等等。相对于黄墙红顶的老天鹅堡，设计师在图纸中融入了拜占庭和哥特双重风格，这一点在城堡的脚下抬头仰望，气势逼人，感觉极其明显。

我常常想，瓦格纳是叔本华的忠实追随者，为此不惜和自己的好朋友尼采决裂。是不是叔本华浓厚的悲观主义哲学也深深地影响着瓦格纳，进而影响着路德维希？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1883年，71岁的瓦格纳在威尼斯去世；1884年，路德维希二世终于搬进了梦寐以求的新天鹅堡。可惜，歌剧大厅尚未完工，骑士厅也没有装修，设计中的高大主楼根本还未开工。两年之后，债台高筑的国王被巴伐利亚政府宣布“精神失常”，“不适合继续履行公务”而被押送至慕尼黑南面的贝尔格宫殿，随即被人发现他和他的医生双双毙命于幽静湖边。官方调查的结果是“自杀”，可坊间传言，尸体的肺中并未见水，且彼处的湖水只有齐腰深……

这仅仅是无数历史谜案中的一个，路德维希二世的此生未完成，却因新天鹅堡的鬼斧神工而不朽。

“当我一度离开围墙而踏入森林时，眼前仍然展现出近乎不可思议的静谧而平和的天地。没有任何人染指的神秘的大自然所生成的清新的气息充溢四周，静静地抚慰我这颗心。”其实参观新天鹅堡只是半天的时间，可当我驾车驶离，一直到下站，徘徊在静谧苏黎世湖的旁边，心中揣摩的却总是村上笔下《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计算士描绘出的这句内心独白。

年轻的国王孤独、执着、自信、狷介，充满才情却又终身但求一次美好爱情而不得。新天鹅堡中漫天飞舞的天鹅和全部的爱情题材壁画，与他终身孤苦真是鲜明映照。

永远矗立于幽深峡谷中的新天鹅堡，既是路德维希二世的世界尽头，更是他为自己打造的冷酷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