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Dobrý den
“Dobrý den!” 我推门走进布拉格歌剧院的礼品店。店里只有零星几位游客,收银台后坐着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胖女士,一个操着美式英语的男人正在结账。与城内充斥着各种语言的大街小巷相比,这里显得十分冷清。
我心里有些颤颤的。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听不少人说,布拉格本地人见烦了游客,待人不怎么友好。也难怪,布拉格人口不到一百二十万,但根据官方统计,2012年仅一个季度就接待了游客近一百七十万。游人聚集之地也难免鱼龙混杂,惹得当地人也不得安宁,平生厌倦。
怎奈人有三急,我也只好就近寻找解决方法——常给人典雅高贵之感的歌剧院。
收银台的胖阿姨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只下挂着嘴角,不应美国客人的话。站在后面正心急火燎的我这下更急了:难不成她不懂英语?那我怎么办?
“Dobrý den!(捷克语,你好)”美国客人走后,我上前试探地问一句好。
“Dobrý den!”胖阿姨回道,眯起眼睛盯着我,嘴角似乎上扬了几分。
我连忙用英语说明我的来意,又在最后加上一句“Děkuji”(捷克语,谢谢)。
胖阿姨竟然真冲我笑了起来。看我着急的样子,连忙给我指了路。英语算不上流利,但绝非不会说。

近几年,世界的国际化进展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一种“中国化”进展。曾经我们也许还会惊得一跳觉得稀罕:“啊呀!这老外会说中文!”,现在连遇见方言说得比自己地道的不同肤色人群也已不再以为奇。
这种“中国化”的进展也是反向的。前往世界各地旅游的国人愈来愈多,业已成为了一个浩大的团体,无论作为省心的团员还是自在的背包客。十年前或许还显前卫,但对于我们这些80后、90后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2013年10月1日颁布执行的《旅游法》中规定旅游者要“遵守旅游文明行为规范”,中国国家旅游局还发布了《文明旅游出行指南》。但“不大声喧哗”,“不乱涂乱画”之类的行为规范对于我们而言似乎早已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英语说得溜溜转的年轻人谁还会将薯片的包装袋随手乱扔呢?
每次出行前,我们都兴奋地做好各方面的预习工作:走哪条路线,晚上睡在哪里,一路上有哪些不可错过的景点。出行多了,我们也慢慢地了解到入乡随俗的真正含义:进圣伯多禄教堂时不穿背心短裙,在印度不摸孩子的头,女性在伊朗不随便与人握手。对当地宗教和风俗习惯的尊重,其实是我们作为外来者对那些古迹及美景真正“所有者”的尊重。
海德格尔的哲学名言“语言是存在的家(Die Sprache ist das Haus des Seins)”放在文化的背景下也同样适用——语言是文化存在的家。但当我们谈论作为旅行者尊重当地文化时,当地的语言却经常被忽略。
诚然,我们可以在booking.com的英文网站上订房,可以在任何游客密集区域的餐馆找到英文菜单,可以与许多当地年轻人操着英语玩笑嬉闹。能够交流沟通,是我们最关注的问题。这不正是我们学习英语的动机吗?
但不知你可曾注意到,雍和宫或上海滩的外国游客嘴里常常冒出一两句发音扭曲的“你好”或“谢谢”,我们大多习以为常。若是偶尔碰上一位从头到尾都只坚持说英语的朋友,你反而会隐约觉得此人为何有些狂妄。对于在路上的我们,亦是同样的道理。英语并非母语,我们都学得辛苦。但连句“Dobrý den”都懒得学的游客,在捷克人面前恐怕只显出几分傲慢与无知。
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在有千万人口的中国城市,多数当地居民的日常生活与旅游者未见得有交集。北京孩子上学不一定天天从故宫过,上海白领也不见得常常去外滩。与之相比,许多旅游热门地人口不过百万,每年却有超过其人口总数的游客呼啦啦拥进城。再以捷克为例,其首都人民对游客不甚友好似乎早已名声在外。设身处地来想倒也很易理解,我们这些刺激了消费、带动了当地经济发展的外来人,兴许更多地搅了人的安宁。
还且不说需要研究攻略、申请签证的出境游,对喀什小餐馆老板娘的一句“亚克西姆塞斯”都会让你收到和颜有加的待遇。
只为做一名诚恳的游人,无论去新疆还是去捷克,出门前别忘了学:“你好”、“谢谢”和“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