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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乌孙(五)

By 乌拉 2014-01-24
马蜂窝旅行家专栏出品| 已有7177人阅读

第二天也不愿意早起,我很欣慰。床就是用来赖的嘛,直到外面的石头被太阳晒得暖和起来了,Ed才开始叫床,我们才开始收拾帐篷。帐杆被冻上了,用嘴巴哈气结合处,然后试着舔了舔,立刻化开,亏得还没有到把嘴巴冻上的地步,睡外边帐篷的Ed和西门都表示昨晚真的很冷。

今天的速度倒是很快,早晨吃一块压缩饼干,喝了果珍装满热水我们就出发,准备破釜沉舟。

上路前李亚把剩下的残羹剩饭都收拾打包了,凉风羽把背了5天的一个完整的馕,丢垃圾堆里烧了。

李亚在这里把他一条露蛋的牛仔裤留给了他人,这条裤子在这半年里,跟着他走过墨脱,转过冈仁波齐,体会过他雄性荷尔蒙,因为本次过于强大,撕裂了裆部。


今天的路有一半是在荆棘里面穿,还有一半是在水里面穿。我们的衣服都被挂没了,一路很惨。很快就过了两个支流,过第2个支流的时候,Ed在那里嘟囔,过这个支流都这么费劲了,前面主河道可怎么过呀。

说着就要过河了,我本想跳石头,后来看了数次河流中间石头上的暗冰后,脱了鞋子换拖鞋过去。在我下水的时候西门已经跳上那块石头,并且必然地滑倒了。他在河中间的石头上动弹不得。我赶紧过去对岸,然后折回来背了他的包,李亚背了他的人到岸边。自此一天谁要是赌咒说一声:谁特么蛋疼才会来走乌孙的时候西门都会惊险地跳一跳:“我蛋疼啊。”

那水,和前天早晨的一样冷。在水里你只能憋一口气儿撑住,千万不能散了精气神,否则冷气内浸,腐肉蚀骨。过了河,你终于能松口气儿了,然后你才跳着脚骂。你会突然觉得你骂人的词儿都很贫乏,或者是你高原缺氧了脑子很贫乏,但是为了给我们被折腾出来的脏字儿指明一个特定对象,我们管这条河谷叫做马勒河谷。

过河就要换鞋,这让我们速度很慢。为了做一个熟练的过河工,某次过河我还和Ed比赛了一把谁先换好。结果我赢了,他穿潜水袜需要点时间。这次河水比较深没过了膝盖,他走到河中间的时候若有所思地说:这水好冷啊。

潜水袜是个好东西,实乃过冰河的第一大利器。两个工科男在讨论了许久后得出结论,大致是潜水袜有效地保留了脚与袜子之间的水的温度,没有被流动的水带走,因此会保温。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有一群黄羊被惊动了,躁动地跑上坡,并挑衅地看着我们这群人。我们没看到路上随处可见的大角,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物种留的。

走着走着前方的西门突然就躁动起来了。原来前方有鸟,西门的弹弓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打一只给我们做菜,我看他第一次试手,左手持弹弓,右手拉紧了橡胶条,可那橡胶条一拉即断。风吹日晒雨淋,高原极冷和极紫外线早让其丧失了弹性。射鸟英雄不再,令他沮丧。

可惜知道的太晚了,神器没给我们带来好运,食物业已没有了,鸟也没来,我气急蹭水喝。沿途发现的蔷薇科植物果实,红得艳丽,我尝了下觉得很甜,就吃了好多。

再继续走,前面有时候能见到小木屋。这里屋子都是木板建成,工艺上比北疆的圆木要先进一点,不过也不排除北疆更冷需要更厚的木头做墙。沿途有些许胡杨,拗出生命中最坚韧的造型。

我说假如这山中真有一日,世上已千年,我的伙伴们你们出去最诧异的是发生什么事情?

2012已经过去了,我没白回来。”西门说。

“大盘鸡。”Ed说。

“男人都成了他,就我们回来了。”李亚朝着Ed挪了挪嘴。

“大盘鸡。”Ed丝毫不为所杵。

“我女人领着娃,在家里等我。”凉风羽说。

“还不如大盘鸡呢!”我们啧啧。

“乌孙独立了,我们回到乌孙古国了,人们欢歌燕舞,拿着美酒迎接我。”我说。

走啊走终于又看见了牧民。我们前去搭讪,他们比划着告诉我们前方大约3小时就能出山了,虽然现在已经下午5点多了,我们决定走点夜路也要走出去。

河谷的出口朝向塔克拉玛干沙漠,那样就能夜走戈壁,马勒河谷口的马勒隔壁。走到黑鹰山乡去!我们信心满满。

做了最后一次补给,我吃了今天的定额补给——第2块压缩饼干。等我上路的时候,西门已经和两只牧羊犬对峙了好一阵子了,前面3个人居然不知觉闯入了牧羊狗的地盘,被3只牧羊狗合围之前,凉风羽和Ed漂亮的一个转身逃跑,西门就在和前狗对峙,他根本没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人。

当西门发现后队抛弃了他的时候他一度绝望,心理的崩溃直接导致了行动上的胆怯,并且一点不漏地被前面的牧羊犬看在眼里,它开始咄咄逼人。

我和李亚一人抓了块石头丢过去。狗东西吓跑了。

我们继续往前面走,身后聚集了那吓跑的狗呼唤过来的狗群,我们差点溃不成军。我在后面断后,且战且走。然而前方突然一个牧民堵住了去路,铁塔般的身材,黝黑的面孔,脚下蹬一双军胶鞋,手里挥动着棒子,杀将过来。

他神情激动地对我们又跳又叫,想来时给自己打气。我们被堵在了中间了,连屁滚尿流都完不成。哇呀呀,我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地形对我们很不利,左边山根,右边就是河水,小径只有50公分不到。我走在最后,小心地看着那些尾随上来的狗和爬到崖上的另外一只——准备打埋伏的。

李亚鼓足了勇气,前往交涉。看着他们的身体姿态,我逐渐意识到,对方是在告诉我们前面走不了的,这么晚了去他家旁子里吃饭去,他有羊,可以杀羊吃肉。

我们想都没有想,立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们的梦想,在伟大的马勒戈壁上。今夜,一切都在生长!

我们谢过他的好意,事后我就后悔了。为什么不去体验下老哈萨的生活,能跟本地人这么赤裸交流的机会那可真不多啊。我就是跟着我们伟大的理想,看着沿途白骨森森继续感伤。

继续走了20多分钟,前方就被悬崖拦住了路,李亚已经找好了一个翻倒的胡杨,我们沿着胡杨的枝干过河。脚下河水哗哗的,我们打着头灯。那枝头到了末端的时候只有半个手臂粗细了,然后你要知道,那可是胡杨,我们背着包从上面走都没断。

前面依然没有路径,还要过河。心里防线彻底崩溃了,我开始很没骨气地建议过河之后赶紧找地方扎营,该死的为啥没去吃羊肉!打头灯过河,找了片沙地我们就扎营了。生了篝火,我们去河滩上找个椅子避免坐沙地上。要喊着号子才能搬得动的凳子,那是足足70公分,3米长的胡杨木。


没想到今天还走不出去,晚上已经断粮。大家都去自己包里收集看还有什么吃的,李亚把今天早晨没吃完的都带出来了,倒到防雨罩上。我不禁牙痒痒那个完整的囊!后来我们收集了两袋面条,一小包榨菜,一根肠,但是没有盐。怎么办?

在我和李亚的配方下,我们做了6锅面条,不论咸淡吃下去。其实我特想吃红焖羊肉,二连大盘的红焖羊肉现在都还让我口水欲滴,见方的肉块,少半的油透亮,入口即化,羊肉绵软而又一点不腻。为了证明我所言不虚,我脱下自己的鞋子,仔细闻闻羊皮的味道,真的好香。

Ed做今天的行军总结:啥都不说了,明天一定早起!我们抓了前队,抢食物!抢装备!!做饭吃!!!

睡下已是一点,我尝了尝脚下的沙子,好像有一点盐味儿。幻觉,肯定幻觉。太晚了有点冷了,我又冒冷打了一袋子水,浇灭了篝火。

我们约定明天7:00起床。明日死也要走出去,不然迎接我们的可能就是直升机或者搜救部队了。我记得我临走前交代了CC,三日之内,死活都不能报警,但愿她相信我。

第二天早晨7点果然Ed开始叫床连连。我第一个起来,天还没亮。问他怎么办,他说继续睡会儿吧,于是我又回去睡了。

今天是931号,我们再出发的时候,每个人只有一块压缩饼干和两颗糖。吃了压缩饼干就上路了,为了有饱腹感,我让大家喝得饱饱的。前方依然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山上变得光秃秃,一片看起来就让人想吐的颜色。沿途遇见的生物越发密集,指引我们,我知道这是快要出去了的迹象。但是究竟什么时候能出去,哪个口子能出去,谁都不知道。

沿途遇见几个有意思的牧民。我们都被灌木丛挂掉了衣服裤子。

再次过河之后我都懒得换登山鞋了,一双拖鞋就开始走,走过一条栈道,几乎全是卡拉拉石的底料,走过上面的的栈道之后,就到了一片开阔地带,褐色的裸露的山体,荆棘树和小型的戈壁滩,对岸有泥土垒起来的牲口圈。

我和李亚落在后面,从沙棘上折了很多果子吃,虽然酸得一踏糊涂,但是这7天来没蔬菜吃,指甲、嘴唇和舌头早就不像样子了,看来走长线带点补充混合维生素的药片儿还是有必要的。

就在我们走麻木时,前方出现了成片河流,在连续过了将近10次之后,我们又遇到了牧民。我们询问对方出去还要多久的时间,他反复说5,还给我在地上写了个5M字样,我晕菜了。5M5个弯,5小时,还是50分?

河水开始变大,一个人已经不能单独过河。

过完这个系列,我已经不再觉得河水冰冷了,我甚至一度觉得是温水。过完了这个系列,走过两个弯,居然看到了茫茫戈壁!你好么,马勒戈壁!


河谷的出口相当低调,在你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的时候突然就蹦出来了。我们都很高兴,西门除外。他看了看,大吼说,我走了1个月,怎么又到了个跟袋鼠国一样的地方!

哇奥,我回头想想被马勒河谷强暴的两天的点点滴滴,突然仰天长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河里洗澡去了。

西门很生气,不停甩他那头9天来没有洗过的头发,一直到头晕为止。


洗好澡我给lola通报我们安全了,Ed继续做了他的总结:我们还没有穿出腐败的乌孙线,手机也没有信号,5个队员怎么也数不清楚到底是6个还是7个。峡谷里的星星看起来比太阳还大,饿得眼花,石头吃起来大盘鸡的味道,衣服被树枝挂光了。

李亚补充道:此地钱多人傻,速来!

就这样我们在当天夜里顺利走出了乌孙古道,到达了黑鹰山乡,吃了两顿晚饭后蹭车前往克孜尔乡,凌晨1点被放在克孜尔乡,找到了一家愿意在这么晚还能收留我们的好心的酒吧老板。第2天我们前往克孜尔千佛洞,接着晚上到库车,Ed和西门去喀什,我和李亚还有凉风羽即刻启程前往乌鲁木齐,然后千里奔袭到兰州,当然这是另外的一个故事,只是为了赶过来见到你。

【后记】我在城市的灯火里埋头一堆文件,算计着别人。这是我的职业,一名称职的律师最基本素质。理想和现实的巨大扭曲力是此文的动力。我的朋友们,你们都与我同在。感谢我的队友,图片多出自于Ed之手。

乌拉

80后,黑眼睛人文旅行创始人;为了这些文字,他需要喝最烈的酒,爱最爱的人。TA的窝 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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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洁尘

    作家,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报社文化记者、副刊编辑、出版社编辑等职;现居成都,从事职业写作,出版有散文随笔集《碎舞》《华丽转身》《提笔就老》《草莓的亲戚》《禁忌之恸》《小道可观》《生活就是秘密》,长篇小说《酒红冰蓝》、《中毒》《锦瑟无端》等20余部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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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行作家,四川人,居广州;热爱旅行和文字,曾出版《刹那芳华》《香格里拉的前世今生》《广西行知书》《行走大埔》《让我在路上遇见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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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70年代生,祖籍湖南,新疆出生,1995年开始散文及小说写作,作品见于《散文》、《天涯》、《大家》等处,入多种选本;2004年开始专栏写作,在多家媒体开有电影、音乐、娱乐、文化评论专栏;《读者》原创签约作家,《看电影》及《香港电影》杂志举办的第一、二届华语优质电影大奖评委;现居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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