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尔:我为什么喜欢这座城市
我觉得,一个城市的名字如果最后一个元音是开口音,就显得sexy很多。不信可以试试:Beijing和shanghai,前者是闭口音,后者是开口,元音在口腔里回响,圆润丰富,可以和嗓音混响。即使话音消散了,嘴唇张开,合上总要时间,如同一个自然的句号,给思维留出空间。闭口音能让人说话更快,但有效率而无情趣。
伊斯坦布尔的两个名字(Istanbul & Constantinople)都音节很多,都是开口音多,念起来都异域得不行,给我更多热爱的理由。
有首来自加拿大的老歌,名字叫Istanbul(Not Constantinople),歌词如同绕口令,把两个好听的名字反复念诵,深得我心:
Istanbul was Constantinople
Now it's Istanbul, not Constantinople
Been a long time gone, Constantinople
Now it's Turkish delight on a moonlit night
Even old New York was once New Amsterdam
Why they changed it I can't say
People just liked it better that way
两个名字背后是西方人都知道,往往也避而不谈的一段历史——基督教的溃败,伊斯兰的胜利,拜占庭的终结,十字军的劫掠,都是500年前,关于这个城市的一场战争。
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里面说,从君士坦丁堡到伊斯坦布尔,西方人看作陷落,东方人看作征服。他的妻子在哥伦比亚大学念书时,考试中用了“征服”一词,被美国教授斥为民族主义情结。我头一次看到西方人的神经如此脆弱敏感,觉得很解气。
关于这座城市,我不想说太多。
所有的清真寺都有摄影师拍过了,一共450座。在雾霭迷蒙中,在飞鸟掠影下,朝霞落日,雨幕蓝天。
所有的色彩和气味都被描述过了。《视觉》有一期封面是伊斯坦布尔,副题是“混合着海水、鸽子粪便合椴树花香的气息。”和所有写这个城市的游记一样,把帕慕克的书翻熟,借一段呼愁,用文字刻画静谧压抑的街道,和在帝国余晖里失落而彷徨的人。这很容易,也很好看,但不完全是真的。
我和所有人一样,在Aya Sophia穹顶之下摒住呼吸。那种感觉记忆犹新。我没有信仰,但知道那一刻,灵魂沿光影而上。
索菲亚清真寺黑色铁门上的十字架被东方来的穆斯林征服者拿掉了中间的横杠,印记犹存。1453年这扇门被打开,古罗马最宏伟教堂失陷,这个城市改换信仰。还记得以弗所屋大维的雕像吗?罗马皇帝的额头被后来的基督徒刻上十字。一个新的朝代、民族、信仰来了,不用摧毁和重建,只需要在旧物上面落款,多么简便。若非如此,所有宏伟不会层层叠加,今天依然呼吸存在,让你触得到千年之前的脉搏。
我和所有游客一样,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上看看欧洲,又转身看看亚洲。身旁都是黑纱笼罩之下的女人,头巾在风里面飘,举着相机按来按去。她们不是来自世俗化的土耳其,而是政教更加紧密的邻居,比如伊朗、沙特、叙利亚。伊斯坦布尔的女孩子穿花衣服,化浓妆,白天上班,晚上party、喝酒、抽烟。
但我比大部分游客更爱这个城市。
你可以在纽约的街上乱走,感受城市的能量和丰富。伊斯坦布尔多一层历史。你可以放一个马扎在路边,靠在几段大白柱子底下乘凉,浑然不知这是公元330年君士坦丁大帝旧城的大门。
你可以在伦敦的街道乱看,铜牌子告诉你这是谁的故居那是哪本书的注脚。但在伊斯坦布尔,走在所有的景点和历史中间,你可以绕个弯,跑到后面,那里肯定有个铺着五彩毯子,可以坐着抽水烟的长榻。也可以随便走到哪家店里,等主人请你喝土耳其咖啡,一杯一杯。这里不仅是展示,还有生活,那种真实的,热气腾腾汗流浃背的生活。你只要站在那,就是里面的一部分。
关于这里的照片大多是黑白的。带清真寺和宣礼塔的天际线本身就很生动,色彩太多似乎过于喧哗。这不公平。本来是很丰富的生活,莫名显得沉寂忧伤。帕慕克笔下帝国凋败的失落已经不再。经济很好,外交在变强,文化底气在,伊斯坦布尔有很多自信和朝气,土耳其人的民族骄傲以对过客的热情展现。
其实什么都不用做。晚上7点,坐车从机场进入老城,沿海边走。从第一眼开始,我就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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