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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普兰的一次徒步

By 王郢 2016-11-16
马蜂窝旅行家专栏出品| 已有5415人阅读

高原上,难得一夜安睡,雪山阳光村庄,斜刮的风,都在等着我。

水柏枝,绿绿的,在高高的石墙后。

白云在天,风在侧。



(西藏普兰)

从普兰县城到科迦寺18公里。

甲庆村,路边小佛堂前,转经的老人拍了拍她身边,让我过去坐,倚墙边搭起一块木板,铺着旧卡垫。

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乡人突然而至,老人家却如旧相识,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边,右手摇着转经筒,转经筒上的小铃铛快速旋转,一边念经一边看了看我,我微笑,她也微笑。

“家乡哪里?”

她苍老的手托着更苍老的脸,食指压在嘴唇上,用汉语问我。旁边的老人笑了起来,她们用藏语研究了一下,也许是在分析这么说是否对。

她们问手比划出举起杯子喝茶的样子:“喝茶不?”

“慢慢走喽。”

我起身,拉着手和她们说再见,用不知道是否正确的藏语,而她们说汉话。



(村边转经的老人家)

村外的马甲藏布,以前的名字是孔雀河。

普兰也曾被称为孔雀王国。公元9世纪,最后一代吐蕃王国的后裔逃到了阿里,他的子孙建立了普兰、古格和拉达克三个小王朝,普兰王国最终被强大的古格王国吞并,步入了与古格文化同步发展的轨道。

隔着孔雀河,能看到对岸山顶上细德寺的大殿,山下的细德村大片白色房子,村庄附近,从山腰到河谷,绿色的树和绿色的青稞田,远离村庄的原野,就只是有极为细腻的山色。

看到了村庄,我才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眺望科迦寺)


岗孜村,西边的山崖上遗留有很多的老洞窟,村外有一条流向孔雀河的深深河谷,暗黄色平滑的河谷有几棵深绿色的大树做点缀,白色的房子建在河岸的高地上,彩色的经幡竖在屋顶。

路边一个自来水管打开着,白花花的水自由奔放的流,湿了湿嘴,不敢贸然喝。

四处张望,安安静静。

快走出村,有人背着高高的草从远处走来,及近,才看出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格桑卓玛的家房子刚盖好,客厅里摆着大藏炉,藏式沙发,彩绘的藏柜。

格桑卓玛在狮泉河的酒店打工,回来帮助家里秋收。她有一个弟弟在成都读大学,还有一个弟弟在上海的藏族班上高中。

这里距离尼泊尔边境大约20公里。



(科迦村外)


向前有不算陡的坡,一路向下,山坡和谷地上牦牛吃草。三个放牧的人坐在路边的草地上,垒起的几块石头上大锅里煮着热茶。叫我坐下来,喝茶,吃瓜子,聊天。

走来了一个尼泊尔人,尼泊尔地震后,大批的尼泊尔人跨过边境来普兰,这个尼泊尔青年在县城找不到事情做,想去科迦村去割青稞,每天能挣100元人民币。刚好有一辆拖拉机,他搭上拖拉机走了,我还在路上,他已经迎面回来了,一路高声放着尼泊尔音乐,他轻轻甩了甩手,表示这里他也没有找到工作。



(和路上放牧的人一起喝杯茶)

(去科迦打工的尼泊尔青年)

每隔一段路边就会出现一个水泥做的警察,脖子上系的哈达在风中飘,空谷风萧飒,兀立一人,想起我一朋友的口头语:太吓人了!

科迦村和科迦寺突然出现在眼前,山坡下大片的青稞田,白墙的民宅,红墙的寺院,依山坡而建。

从科迦村方向转弯的路上,走来了两个背着行李卷拄着木棍的尼泊尔男人,他们的面目黑得有些模糊,衣服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说话晃着脑袋,示意我是否可以给他们一点钱,前后空旷,山风烈日,我不敢拿出自己的钱包。等他们转身向前,我想了想,拿出一百元,追上去,说这是他们两个的。他们双手合十,面露惊喜。

我只觉得悲凉,我知道,这世界上的苦难太多,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孔雀茶馆在科迦寺对面,终于可以坐下来喝上一杯甜茶。

割青稞的尼泊尔人走进来,买一小瓶5块钱的白酒,先喝上一口,再让波啦给兑上一半的凉水,那一脸谦卑的笑,我不忍心看。

一个高大威猛身的壮汉在我对面坐下,他穿宽大藏袍,载着宽边帽,两根编得紧紧的黑辫子垂在两肩上,脖子上围着毛围巾,手里拿着一瓶可乐,对于我和每一句关于他提问的回答,都要透过牙缝深吸一口气,再啧啧连叹,以表示他的惊奇。

他从改则县来科迦寺拜佛,他说:“我一个弟弟有了,马上马上来了。”i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阳光下,走来一个鲜红藏袍、米色宽边帽的姑娘,她边走边打电话,走得缓慢婀娜,来到门前,她把肩自然地倚靠在彩绘的门上,闲置的一只手无意识地轻抚门上画的一朵花,声音在喉咙里低低发出。

终于,她收起了电话,拖着长袍带着光缓缓走进屋来,她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张粉白细嫩的脸,细长的黑睛睛,鼻梁挺直,双唇如涂了口红一样的红,她定定看了一会儿我这个陌生人,微微一笑,从从容容坐下来,对我流露出来的惊艳神情毫不在意。


从傍晚到黑夜来临,小茶馆,人来了,人走了,锅里一直煮着热茶。

“阿姨,明天我们割青稞去了,早早的去了,这里不住了,门锁了,明天,早早的,爸爸来开门了。”

什么?让我一个人住在这个两层空房子里。

屋里没有厕所,风吹得门窗哗哗响,门锁也坏了,锁上门之后,从房间里面门就打不开了,楼道的窗台上放着一把大剪子,在外面用这个大剪子才能把门扭开。

锁上了门,他们走了。我站在窗前,夜色中的科迦古寺幽深静穆,街巷空无一人,风吹起的一阵尘土在昏黄的灯光下快速聚散。

打开自己的睡袋,关了灯,一个人躺在小藏床上,在黑夜里闻着浓浓的酥油和烟的味道,听着门窗被风吹得乱摇乱响。

想了想如遇突发事件下,如何逃生。

算了,害怕是这样,不害怕也是这样,睡觉。醒来,天亮了。

“阿姨,阿姨,马上马上起来了,我要锁门,回家做饭去了。”

波啦在门外拍门,等我应了,在外面用大剪子扭开了门。让我把包装好出去,他要锁上门回家给收割的做饭。

大清早,空气微寒,我茫茫然站在了门外。

我跟着牛群出村上山。

阳光照在地上,暖暖的红色,我已经站在青稞田里,远处雪山顶上清爽飘逸的云,天空透明的蓝。孔雀河谷地,群山,和田野,都是金色的。

青稞田不会有人歌唱了,收割机的轰鸣盖过了一切声音。

老阿妈还穿着传统藏装,手持木把铁弯刀,割田里的草,这是一个有生活经验的人,在秋天为冬天做的准备。

我无所事事,蹲在边上闲聊,阿妈停顿时,我拿过弯刀说我来。

后来我指了指我的相机,阿妈摆手转头拒绝,于是,我像放弃割草一样放弃了拍照。

春种秋收,海拔四千多米的河谷,能长出这样的庄稼,千百年来,人们才选择在这里繁衍生息。



(收割的早晨)

中午,茶馆的门开了,昨天一直跟我玩的5岁小姑娘卓嘎又出现了,她拉着我的手,带我去科迦寺。

正对着门的两层大殿是嘎加拉康,也称为百柱殿,大殿有三重门,第三道门两侧的木雕已被玻璃罩起,这些雕刻为上千年前的原作,讲述的是佛主释迦牟尼生前和成佛的全过程。

大殿还在维修中,大殿内围绕着主殿南面有十方佛大殿,西南面有藏传佛教前宏期翻译的甘珠尔经,西面有弥勒大殿,西北面有护法殿。

在这光线极差的几个小殿内,卓嘎跟我看墙上的不同时期的壁画。这淘气到分不清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子的小丫头,进到寺院里,低声说话,慢慢走路,静悄悄在佛像前双手合十伏身跪拜。



(科迦村的卓嘎)

又偏远又小巧,科迦寺能在2001年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就是因为作为古格时期的代表作之一完整遗存到现在。

据藏文献记载,10世纪末古格王室建托林寺和科迦寺。如今在科迦寺看到的觉康和嘎加拉康就是这一时期初建的,觉康主供三尊银质的文殊菩萨像、金刚持和观世音菩萨像,称为科迦寺三至尊或三觉卧。藏传佛教信仰者相信,如果三天内能见到拉萨大昭寺的释迦牟尼佛像、吉隆帕巴寺的瓦帝桑布佛像以及科迦寺的文殊菩萨像则代表功德无量,最终脱出轮回,荣登极乐。所以也就有了到普兰没到过科迦寺朝拜至三尊,等于没到过普兰的说法。现在所看到的这三尊佛已修缮过。

一走出寺院的大门,卓嘎立刻飞奔而去,大声用藏语一连串呼唤波啦(爷爷),进屋单腿斜吊在藏椅上,小手在妹妹的脸上用力摸几下,妹妹被掐哭了,波啦拎着铜水勺,呼喝她的名字,卓嘎跳到地上,扭腰斜胯摆手调皮大笑,波啦作势打过来,她早已奔出屋外。


(科迦寺)


出门在外,能自行解决的问题,就尽量不要麻烦他人,毕竟旅行是自己的事。可是在遥远的西部,一个人在路上,有时候还是要仰仗陌生人的善意。

我幸运地搭上了一家三口来朝拜的汽车回到了普兰县城。

我住进普兰新建的最好的酒店里。以前,我出门如同苦行僧,一到路上就自动打开视觉体验,关闭身体感受,把食宿的要求降到很低,认为出门就应该是这样的。

观念改变了,现在是吃得了苦也享得了福,能舒服一点不必排斥,艰苦一点也坦然面对,就像生活本来的样子。

注释:

i

这个阿里地区的藏族男人,没分清汉语里的弟弟和妹妹。这种说话方式也是藏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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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郢

10年行走藏区,曾在拉萨做过4年多小客栈,目前暂居大理;曾在报社和杂志任职编辑多年,因为想看更多的别人的生活而选择自由职业。TA的窝 王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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